红笺也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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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蝶恋花

第一天。
“喂,里面的!嘿!”
张启山醒过来,一只蓝灰色的小东西砰砰砰撞着窗。
窗户被打开,小东西飞进来。
“呼,总算找到了。”
你是谁?
他不抱希望地问。
“啊,你说我啊。他们都叫我铁嘴。”
竟然……听懂了。这可真稀奇。张启山摇摇叶子。
“当然啦,我可是通阴阳,懂……什么来着?”
懂八卦。
“对!就是这样,这是我们一族的本事!”
张启山不置可否。他想还是不要拆穿了,这世上不认命的物种多了去,邻居家的还一入夜就干嚎呢。
你来这干什么的?
“来避雨啊,你看。”
张启山抬头,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暗了。

第二天。
铁嘴又来了,带着外面世界的潮气。
他停在张启山左肋上方二厘米处的枝桠,翅膀有莹莹的闪光。
“你叫什么?”
张启山。
“哇,好奇怪的名字哦!”
嗯。
“谁给你取的?”
主人。
“哦哦,他叫什么?”
张启山有些不想说,于是保持静止。
“哎呀说嘛,说嘛说嘛!”铁嘴绕着他,穿过发梢,越过肩背,从臂弯里探出触角。
……张日山。
“啊?张什么?听不清。”
他用上不必要的音量,“日山啦!”
“噗,哈哈哈哈哈哈!”
瞪着那个飘飘荡荡的小精怪,张启山恨不得拍死他算了。

第三天。
铁嘴踏着夕阳来的。正巧邻居来拜访,傻狗追在铁嘴后面到处跑,爪子一起一落。当事人自己不觉险,把张启山吓得抖三抖。
稍晚的时候他还惊魂未定,铁嘴笑他,“你咋这么胆小?”
张启山懒得理他。

第四天。
“你的梦想是什么?”
张启山歪头,没有。
“啧,人怎么能没有梦想呢!”
盆栽植物根本不想搭腔。
那你有吗?
“当然有啊!”
什么?
“恩……我忘了。”
忘了?张启山失笑。都忘记了还怎么是梦想。
“不是,你听我说,真的有,只不过不记得了……”
张启山有些同情他,怪不得天天来我家,原来是脑子不好使啊。
“恩……也许多和你相处相处就知道了!”听不见张启山都腹诽了什么,铁嘴决定追随直觉。

第五天。
铁嘴来的时候张日山正在浇水,眼见就要沾上,张启山急忙伏身过去挡了一下。
“谢、谢谢哦!”
小家伙打着转,张启山叹气。糊涂虫。

第六天。
“我觉得我们前世有缘。”
语气悠悠地说出这句,铁嘴在他右脚上蹦蹦跳跳。
“我昨天做梦了,梦里有个和你很像的人。名字一样,感觉一样,很有气势。看起来,像个大官哩!”
是吗?
“嗯嗯!老帅了!有好多手下,那叫什么……对,雄霸一方!”
恩,还有呢?
“还有如花美眷,有亲朋好友!”
还有?
“有万贯家财,有枪杆子,突突突!”
张启山发现自己喜欢这个,笑着问,还有吗?
“还有……”
铁嘴不跳了,一反常态的安静。
怎么了?
“我……”长长的触角垂下来,都快挨着土壤。张启山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地动动脚。
一双乌溜大眼看过来,“对不起……”
怎么?
“我……我这个梦没做好,后面,不知怎么就乱了……到处是火、是人,大家都在奔跑。你在高高的站台上,指挥着人群。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你很投入,投入到,没发现身后有人靠近,突然……突然”
张启山折断一片叶,轻轻飘到铁嘴身上,盖住颤抖的身体。
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可是,这是我的梦啊,我创造的。”
庄生梦蝶罢了。
“庄生,梦蝶?”
恩。别人的人生,投射到你身上。所以不是你的梦,也不是你的经历。
“真的吗?”触角有回升的迹象。他点点头。
“呜呼。”圆脑袋总算钻了出来,“那我就放心啦!”

第七天。
你是不是长大了点。
“有吗?”铁嘴转着圈儿,“可能最近运动少了,长胖了吧。”
张启山皱眉,他感到好奇。
你都没有事情做吗?
“事情?什么事情?”
他斟酌语言。就是,比如我,一盆观赏用植物,呆在屋子里,偶尔与病虫害作斗争。你呢?有什么工作要做吗?
“工作……我不知道欸……”
他记得在电视机里看到的蝴蝶总是很积极地在室外忙碌,有目标的样子。
也许你,去问问同类?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启山你真聪明!”跳起来碰一下他的右脸,小家伙跑远了。
张启山目送他,叶儿飘飞。

第八天。
“启山启山,我知道我可以干什么了!”
小家伙一来就咋咋呼呼的,张启山刚醒,有点不耐。
嗯?
“一对小姐姐告诉我,原来我们蝴蝶是要传粉的!”
哦?张启山来了兴趣。
“真的真的!启山你快让我看看!”说着就往底下窜,张启山赶忙拦住他,枝干发烫。
不在那里。
“哦,那在哪儿呀,你快说!我跟你讲哈,我就你一个朋友,这传宗接代的活儿一定帮你达成咯!”
张启山谢谢他的好意。
不用了。我用不着。
“啊?为什么?”
这……张启山鼓起勇气。我开不出花朵,所以没有花粉。
“哈?为什么,怎么会?”
可能是气候原因吧,或者品种不对。
他语气淡淡的。
“这算什么呀!你等着,既然如此,我出去给你找,肯定找到和你匹配的花姐儿,把她的粉带来。等着哈!”
铁嘴当机立断一跃而起,小身体有雄鹰之姿。张启山还没反应过来,那句“不用了,现在这样就挺好”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咽下去。

第九天。
铁嘴没来。

第十天。
夜里下了大雨,张启山很想叫日山别关窗,可惜他没法表达。
全世界听得懂他的,只有一个。

第十一天。
张启山后悔了。他不该提起工作,更不该在开花的事上说真话。铁嘴是个小糊涂,很好糊弄,说什么真话呢。现在连他都不见了。
也许以后都不来了。

第十二天。
启山。
铁嘴停在他跟前,颜色有些不一样。他以前是灰蓝的,现在蓝得发白。
你回来了。
“嗯嗯,回来了。你快感受一下,有没有哪里不同?”
翅膀上扑簌簌落下些晶莹。
没什么变化,可张启山吸取了之前的教训。
嗯,确实感觉不太一样。
“真的?那太好了……”
铁嘴一头栽下去。
睡着了。

第十三天。
“启山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开出花呀?”
快了。
“花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张启山看着他。浅色系的吧。
“哦!浅色的好!我求的花姐儿,雄蕊是大红的,太艳了,不好看。”
嗯,不好看。
铁嘴的须须自有意识一样搔着他的脚踝。
“你说我能看到你开花吗?”
一定能。

第十四天。
“我想做梦了。”
为什么?
“想看看梦里那个人的结局。”
铁嘴在他的肩窝里,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翅。
“他看起来是个好人,会有好的结局吗?”
不知道。
“会吧。像你一样好的人,肯定有福报!”
是啊,已经有了。

第十五天。
雨停了。
窗台上有些水,映了泛蓝的天空。
铁嘴。
他在他左肋上方二厘米处的枝桠,翅膀开合着。
铁嘴你看。
阳光下近乎透明的小东西身旁隐秘地,悄然无息地,长着一朵小花。白的,边缘有些蓝紫色。
触角轻柔地左碰碰,右碰碰。
喜欢吗?
角儿点了点。
铁嘴。
他唤他,小东西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拢起枝叶,以一个对于植物而言最接近拥抱的姿势。

第二十天。
张日山吃了一惊,他宿舍里那盆养了三年都没变化的佛手柑竟然开花了。这可是件大事,他不禁幻想起日后结了果,有果子吃的风光。
“山儿!”
“哎,咋的了?”
隔壁老吴牵着他儿子,从门框后面嚷嚷。
“插班生到了啊,人家现在正上楼呢,快把你屋收拾收拾。一会儿啊,在你这开趴体!”
“噢噢噢,好。”
张日山应下,吴老狗脚底抹油溜得飞快。他耸耸肩,给表哥去个短信。
“今天在宿舍迎接新同学(就是上次跟你说的算命世家那个),还过来吗?”
对方回,“来。”

End.

作者:踩着七夕的尾巴尖儿来一发~各位快乐😊【其实花粉是用来结果的,所以……看做佛爷逆天了吧

August
10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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