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喂,里面的!嘿!”
张启山醒过来,一只蓝灰色的小东西砰砰砰撞着窗。
窗户被打开,小东西飞进来。
“呼,总算找到了。”
你是谁?
他不抱希望地问。
“啊,你说我啊。他们都叫我铁嘴。”
竟然……听懂了。这可真稀奇。张启山摇摇叶子。
“当然啦,我可是通阴阳,懂……什么来着?”
懂八卦。
“对!就是这样,这是我们一族的本事!”
张启山不置可否。他想还是不要拆穿了,这世上不认命的物种多了去,邻居家的还一入夜就干嚎呢。
你来这干什么的?
“来避雨啊,你看。”
张启山抬头,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暗了。
第二天。
铁嘴又来了,带着外面世界的潮气。
他停在张启山左肋上方二厘米处的枝桠,翅膀有莹莹的闪光。
“你叫什么?”
张启山。
“哇,好奇怪的名字哦!”
嗯。
“谁给你取的?”
主人。
“哦哦,他叫什么?”
张启山有些不想说,于是保持静止。
“哎呀说嘛,说嘛说嘛!”铁嘴绕着他,穿过发梢,越过肩背,从臂弯里探出触角。
……张日山。
“啊?张什么?听不清。”
他用上不必要的音量,“日山啦!”
“噗,哈哈哈哈哈哈!”
瞪着那个飘飘荡荡的小精怪,张启山恨不得拍死他算了。
第三天。
铁嘴踏着夕阳来的。正巧邻居来拜访,傻狗追在铁嘴后面到处跑,爪子一起一落。当事人自己不觉险,把张启山吓得抖三抖。
稍晚的时候他还惊魂未定,铁嘴笑他,“你咋这么胆小?”
张启山懒得理他。
第四天。
“你的梦想是什么?”
张启山歪头,没有。
“啧,人怎么能没有梦想呢!”
盆栽植物根本不想搭腔。
那你有吗?
“当然有啊!”
什么?
“恩……我忘了。”
忘了?张启山失笑。都忘记了还怎么是梦想。
“不是,你听我说,真的有,只不过不记得了……”
张启山有些同情他,怪不得天天来我家,原来是脑子不好使啊。
“恩……也许多和你相处相处就知道了!”听不见张启山都腹诽了什么,铁嘴决定追随直觉。
第五天。
铁嘴来的时候张日山正在浇水,眼见就要沾上,张启山急忙伏身过去挡了一下。
“谢、谢谢哦!”
小家伙打着转,张启山叹气。糊涂虫。
第六天。
“我觉得我们前世有缘。”
语气悠悠地说出这句,铁嘴在他右脚上蹦蹦跳跳。
“我昨天做梦了,梦里有个和你很像的人。名字一样,感觉一样,很有气势。看起来,像个大官哩!”
是吗?
“嗯嗯!老帅了!有好多手下,那叫什么……对,雄霸一方!”
恩,还有呢?
“还有如花美眷,有亲朋好友!”
还有?
“有万贯家财,有枪杆子,突突突!”
张启山发现自己喜欢这个,笑着问,还有吗?
“还有……”
铁嘴不跳了,一反常态的安静。
怎么了?
“我……”长长的触角垂下来,都快挨着土壤。张启山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地动动脚。
一双乌溜大眼看过来,“对不起……”
怎么?
“我……我这个梦没做好,后面,不知怎么就乱了……到处是火、是人,大家都在奔跑。你在高高的站台上,指挥着人群。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你很投入,投入到,没发现身后有人靠近,突然……突然”
张启山折断一片叶,轻轻飘到铁嘴身上,盖住颤抖的身体。
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可是,这是我的梦啊,我创造的。”
庄生梦蝶罢了。
“庄生,梦蝶?”
恩。别人的人生,投射到你身上。所以不是你的梦,也不是你的经历。
“真的吗?”触角有回升的迹象。他点点头。
“呜呼。”圆脑袋总算钻了出来,“那我就放心啦!”
第七天。
你是不是长大了点。
“有吗?”铁嘴转着圈儿,“可能最近运动少了,长胖了吧。”
张启山皱眉,他感到好奇。
你都没有事情做吗?
“事情?什么事情?”
他斟酌语言。就是,比如我,一盆观赏用植物,呆在屋子里,偶尔与病虫害作斗争。你呢?有什么工作要做吗?
“工作……我不知道欸……”
他记得在电视机里看到的蝴蝶总是很积极地在室外忙碌,有目标的样子。
也许你,去问问同类?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启山你真聪明!”跳起来碰一下他的右脸,小家伙跑远了。
张启山目送他,叶儿飘飞。
第八天。
“启山启山,我知道我可以干什么了!”
小家伙一来就咋咋呼呼的,张启山刚醒,有点不耐。
嗯?
“一对小姐姐告诉我,原来我们蝴蝶是要传粉的!”
哦?张启山来了兴趣。
“真的真的!启山你快让我看看!”说着就往底下窜,张启山赶忙拦住他,枝干发烫。
不在那里。
“哦,那在哪儿呀,你快说!我跟你讲哈,我就你一个朋友,这传宗接代的活儿一定帮你达成咯!”
张启山谢谢他的好意。
不用了。我用不着。
“啊?为什么?”
这……张启山鼓起勇气。我开不出花朵,所以没有花粉。
“哈?为什么,怎么会?”
可能是气候原因吧,或者品种不对。
他语气淡淡的。
“这算什么呀!你等着,既然如此,我出去给你找,肯定找到和你匹配的花姐儿,把她的粉带来。等着哈!”
铁嘴当机立断一跃而起,小身体有雄鹰之姿。张启山还没反应过来,那句“不用了,现在这样就挺好”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咽下去。
第九天。
铁嘴没来。
第十天。
夜里下了大雨,张启山很想叫日山别关窗,可惜他没法表达。
全世界听得懂他的,只有一个。
第十一天。
张启山后悔了。他不该提起工作,更不该在开花的事上说真话。铁嘴是个小糊涂,很好糊弄,说什么真话呢。现在连他都不见了。
也许以后都不来了。
第十二天。
启山。
铁嘴停在他跟前,颜色有些不一样。他以前是灰蓝的,现在蓝得发白。
你回来了。
“嗯嗯,回来了。你快感受一下,有没有哪里不同?”
翅膀上扑簌簌落下些晶莹。
没什么变化,可张启山吸取了之前的教训。
嗯,确实感觉不太一样。
“真的?那太好了……”
铁嘴一头栽下去。
睡着了。
第十三天。
“启山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开出花呀?”
快了。
“花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张启山看着他。浅色系的吧。
“哦!浅色的好!我求的花姐儿,雄蕊是大红的,太艳了,不好看。”
嗯,不好看。
铁嘴的须须自有意识一样搔着他的脚踝。
“你说我能看到你开花吗?”
一定能。
第十四天。
“我想做梦了。”
为什么?
“想看看梦里那个人的结局。”
铁嘴在他的肩窝里,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翅。
“他看起来是个好人,会有好的结局吗?”
不知道。
“会吧。像你一样好的人,肯定有福报!”
是啊,已经有了。
第十五天。
雨停了。
窗台上有些水,映了泛蓝的天空。
铁嘴。
他在他左肋上方二厘米处的枝桠,翅膀开合着。
铁嘴你看。
阳光下近乎透明的小东西身旁隐秘地,悄然无息地,长着一朵小花。白的,边缘有些蓝紫色。
触角轻柔地左碰碰,右碰碰。
喜欢吗?
角儿点了点。
铁嘴。
他唤他,小东西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拢起枝叶,以一个对于植物而言最接近拥抱的姿势。
第二十天。
张日山吃了一惊,他宿舍里那盆养了三年都没变化的佛手柑竟然开花了。这可是件大事,他不禁幻想起日后结了果,有果子吃的风光。
“山儿!”
“哎,咋的了?”
隔壁老吴牵着他儿子,从门框后面嚷嚷。
“插班生到了啊,人家现在正上楼呢,快把你屋收拾收拾。一会儿啊,在你这开趴体!”
“噢噢噢,好。”
张日山应下,吴老狗脚底抹油溜得飞快。他耸耸肩,给表哥去个短信。
“今天在宿舍迎接新同学(就是上次跟你说的算命世家那个),还过来吗?”
对方回,“来。”
End.
作者:踩着七夕的尾巴尖儿来一发~各位快乐😊【其实花粉是用来结果的,所以……看做佛爷逆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