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约定的是下午1点，张启山提前了一小时，果然看到齐桓已经在棚外做着准备。
06
“佛爷！您怎么就来了？”齐桓一手执笔，一手扶眼镜，显然没意料到。
“嗯，猜你可能会提前。”张启山把台词本递给他，齐桓笑说，“不是吧？”边点点桌子，“我这还有一本呢。那本您拿着吧！”
他现在用的是精简版，在经过一轮体会、研究后，只余精炼提示。笔记没那么多，却整洁，不妨碍看词。
张启山点点头，齐桓还想问他吃午饭了没，调音师先到了，他赶忙和人打招呼。
“小满，你看这是谁？”
调音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倒吸一口气，“张启山！哎哟！”
齐桓一巴掌拍在小满头顶，“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叫的吗？叫佛爷！”
“我又不是他迷妹，叫什么‘佛爷’嘛……”小满嘀嘀咕咕地，看一眼旁边的脸色，还是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齐桓才作罢。
“客气。”张启山转头问，“怎么操作？”
“哦哦！这样，佛爷您来呢，其实主要不是看我啦。梁导也说，希望您对人物有更深层的体会。我一琢磨吧，刚好前几集成片也出了，您就当，欣赏您自个儿！我呢，任务还得完成，棚里工作。您和小满一起，在外面，空调吹着，也能看到听到效果。您看行不？”
尽管张启山和绝大多数演员一样，对在除片场以外的其他任何场合看自己演戏有着心理障碍，想想梁导，还是忍了。
“好。”
“得嘞！小满啊，今天没有‘三堂会审’，我们速战速决！”
张启山是第一次来公司这层，楼高，夏天接收的热量应该也是最多的。
“怎么不开空调？”
齐桓进录音棚不到十分钟脸上已经开始“下雨”，而在他们这儿，中央空调明显运转正常。
“哦，你不知道吗？”小满不在意地说：“齐老师他们录音时不能有一点杂音，不然就让你进去等了。”
原来如此。
齐桓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小满调出画面，他就透过玻璃比手势。
“开始了！”小满眼神一亮，操纵着界面。
齐桓配的第一场是办公室日常，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和张启山本人有五六分相似。虽然昨晚做了些功课，知道配音也需要尽量与演员本音贴切，在听到的一瞬间，他还是很吃惊。准确地说，这种相像并非来自声线或者音色，而是语气和停顿。
“这就是你花一周时间做的报表？”
显示器里，男主人公正背对着训斥下属。齐桓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完全不是他自己，低沉，疏离，刀锋暗藏。
下属嘴巴一张一合，张启山听不到，但他记得是些辩解的话。这势必引来上司不快。男主角缓缓转到正面，眼神暗沉，说：“滚！”
一幕终了。此时男主初登场，戏份不多。直到下一集。
张启山对这集的印象尤其深刻。为什么呢？主要因为这场是亲情戏。既有情感的喷发，又不至于矫情。
“妈。”
出嗓的第一句，只这一句，令张启山生生移开放在显示器上的视线，投向录音棚里那个人。
剧集里男主角久别归家。父亲的早亡令他不惜去做童工赚钱，经过十几二十年的打拼才出人头地，平日习惯以刚强示人，唯有母亲得见他心底的脆弱。
张启山平静地回想剧本，眼前齐桓也早就入了戏，眼角泛红，声音有些微沙哑，这样一来和他的更接近了。
“嘿嘿，这不是没遇上合适的吗？再说了，我还想多陪陪您呢！”
电视剧里的张启山挠挠头，齐桓也挠着后脑勺。现实中，张启山忽然分不清那个正在配音的是他自己，还是别人了。
男主角还在被母亲催婚，不得不说齐桓牢牢抓住了人物内心无奈又尴尬的瞬间。同时，张启山见他面部表情还带了笑，这是，一种柔和的抗拒。果然很有他细腻的风格。
这场戏完结以后齐桓宣布中场休息，他跑到外面把先前录好的都听了一遍，手里做着笔记。小满在一边给他擦着汗，这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还浑然不觉。张启山记得助理曾经买过那种功率极小的电风扇，至少聊胜于无，他去了个短信。
“小满，辛苦你了。这几个地方我们重录一下。”齐桓把写了时刻的纸拿给调音师，又钻进棚里。
他选择修改的恰好是情绪比较满的几个地方，这一次通通压着配。张启山笑柔了五官。是了，刚才他就觉得，可能是害怕声音无法充足表达，齐桓在某些时候容易过于情绪化。这可能依旧非常好听（毕竟他有一副音质美好的嗓子），但是……张启山抬头，无奈地想，和自己那张冷酷脸不大匹配。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他这一番猜想变得不适用起来。
不知觉过去几小时，这期间齐桓只休息了一次。他把几乎每一个略微有情绪激动的点都以激情和内敛两种不同方式加以演绎，而且小满也把这两种版本的音轨都保存了下来。
张启山想不通，“为什么要做两个版本的？”
“唉，为了‘三堂会审’啊！”小满生无可恋脸。“今天那几个老总没在，之前有几次，嚯！导演、副导演、制片、发行方、配音导演……这些人恨不能来齐了，各个插上一句，每人都有自己的方案，把配音老师们折腾得不行，一个片段能来上七八遍！”
这么夸张！张启山想，他平时拍戏最烦有不懂行的人指手画脚。比如对编剧，在镜头表现这方面，他如果有不同的想法，也一定要争上一争。想到这儿他不禁怀了点隐秘的心思问：“那……小满，你记不记得梁导更倾向于那种类型的？”
“梁导啊，不一定。不过他多数是喜欢齐老师煽情一点的，哈哈。”
张启山心凉了半截。
正说话间，剧情刚巧发展到他昨晚看的那部分，压下寻根究底的心思，他匆匆对照台本。
“殷小姐，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宅子里的一应事物，也有专人在打理。请你不要再自作主张了，好吗？”
除去几个为了对口型而作的改动之外，齐桓应该是达到了他计划中的感觉，紧接着转到下一个片段。
张启山在外面，很想把他认为颇有难度的这部分好好听听，没想到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一直到结束，张启山都没回过神来。最后齐桓完成了一天的任务量，出来招呼他去吃宵夜。小满也想一起，被齐桓假装严厉地喝止：“你去干什么？还不赶工把合成做了？嘿嘿，你表现好一点，哥哥我明早给你带好吃哒！”
小满不满地撅嘴，但无奈有死线催命，只好冲他们挥挥拳。
走出公司门外，凉风吹拂。齐桓伸了个大懒腰。他累得够呛，正想问问张启山有什么感受没有，就见这人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佛、佛爷？”
Tbc.
作者：无任何影射，直射，折射，涵射……部分配音经历取自季冠霖老师的访谈（b站）